与良

我不想再长大了。

及影 |花咲か少年 5

 




影山飛雄的頭髮上,有白山茶生長出來。





[及川你下場吧,換影山。]




及川直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教練的這句話依舊在他的耳畔不斷鼓噪,像一段無法控制的耳鳴現象,令他煩躁。

“喂!及川!”

在他心不在焉的時候,左手臂被誰猛地一拉,他踉蹌兩步,看著眼前的升降杆鍘刀般落下。他的腦袋天旋地轉,警示燈的光亮在他的眼裏重重地跳躍了了幾下後,列車呼嘯而過。

及川終於回過神來,眼前是幼馴染怒不可遏的表情。岩泉捏著及川的手肘,用力到像要把指甲嵌進去,“清醒點,蠢貨,比賽已經結束了!”






比賽?





是為什麼呢?自己的狀態絕對沒有不好,他從來沒有在比賽前的一天調節失敗。可及川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天,連球落在指尖的觸感都不對了。他少有地緊張,讓呼吸重新變得順暢之後繃緊了整個身體,讓浮躁的細胞都安靜下來。可有什麼東西扒開那一小道縫隙,從他的漏洞鑽進來拉了拉他的神經,動作像嬌憨的小女孩拉人的衣角。那應該不是什麼該死的牛若的新報導,只是一位頭髮上別著海芋花朵的小精靈。小姑娘坐下來,用她所代表的熱忱朝及川喊 [你看他喜歡你呀!]

他的理智大手一揮,急忙想捂住小姑娘的嘴,[你快閉嘴……]

可她就貓一樣輕巧地躲開,[徹,他喜歡你呀!]

[閉嘴!]





然後終於審判的聲音在自己的頭頂響起,無形的手銬叮噹落在手腕上,及川徹第一次在比賽途中退場。

替補的後輩為自己披上了毛巾,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需要運動飲料。他將背部重重地送給椅背依靠,讓水杯貼在自己的眼皮上冷靜頭腦。球場上的聲音那樣的真實、近在咫尺,閉上眼就好像自己並沒有離開那個戰場,他能通過腳步聲、吹哨聲和叫喊聲分辨出場上全部的情況。再一會兒吧,再讓我切身地感受一下這種熱血沸騰、酣暢淋漓的戰鬥吧。

我不想離開啊。





他終於看向球場上的影山。獅子活絡了筋骨,威風堂堂地站在前場,正在一點點露出他的征服欲。那種威嚴令球場的兩邊都不免驚了一下,隊友雖然已經是習慣,但是這畢竟是影山飛雄的第一次正式上場。他們曾以為這13歲的孩子會緊張、會向前輩們討教兩句。可他就是站在那兒,無法忽視的氣場就一點點蔓延了過來。他滿眼真切與期待,以至於忘記隱藏自己的殺氣。獅子擺出捕獵的姿態,被吹起鬃毛響起獵獵風聲,他捕捉落點迅速、傳球精准,球路判斷正確,一整套的攻擊在影山的銜接中行雲流水。在得分的那一瞬間,影山忍不住回頭看向了替補席的及川。

那個時候的影山飛雄,大概是想要表揚的,哪怕一個肯定的點頭也可以——只可惜這種想法只會來自於三年後的及川徹。那時坐在替補席的,是一個被惱火與嫉妒衝昏頭腦的及川徹。他本來五指下垂,指尖捏著水杯,在那一個在他看來只有炫耀與同情的眼神落在自己視線裏的時候,捏緊杯子到摁壞了搭扣。他無比熟悉那個眼神,在過去的三年裏,他無數次看到牛島這樣看他,看得他臉紅筋漲。

這一場比賽中影山的表現,無論及川如何嚴格都無法挑出錯來。他不知道影山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熟悉這個球隊,及川能夠看出他的傳球讓攻手活躍了起來,而男孩的眼神也越來越亮。而在那時,影山入學還不過半年。及川不願意往後去想,如果超過了那個半年,又或者他是與自己同一時代的球員,那及川徹是否還有資格站在這裏。他是站在籠子外,獅子所信任的馴獸師。他冷漠地看著影山成長為能咬爛鐵杆走出籠子的猛獸,他卻仍只揣著口袋站在那裏。獅子走過來,有黑貓的影子,用著草食動物的眼神看了過來。

而直到輪到影山發球的輪次。他站的離邊線稍遠了些,並沒有擺出上手發球的姿勢,而是左手拋起了球,弧度是北川第一所有球員都再熟悉不過的一道宛如白鸛驚人優美的頸線,他跳起來的時候,獅子像是在他身後張開了翅膀。

籠子外的及川徹終於舉起了鞭子。

而其實他早就知道,影山飛雄在不斷超越他的想像。

是我想成為你那樣嗎?

不,絕對不是。就算我曾經無比渴望過天賦,但是我也絕對不會在現在成為你。

只是如果你從前那種憧憬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些的話。





 “我討厭你,飛雄。”

他不止一次對影山說過這句話,玩笑和認真都有,只是對方分辨不出來。及川和很多人都清楚,影山的能力並不僅僅與他的天賦有關,更多也是因為他的努力。許多次,他作為主將去鎖門,暮色四合,體育館的一盞老舊的電燈孤零零地照著十三歲男孩薄薄的身影。男孩的鞋底與他身後的地板連著一串沒幹透的汗漬,可他依舊取出了一只新的球,仔細摩挲的手指還包著他幫他包的繃帶。老實說,看到指節那一塊髒得卷起了邊的繃帶線,及川也難免心中一動。

可他之後卻看到男孩單手拋球,肩胛骨繃緊,雙臂像翅膀般在背後張開。獅子蹬地躍起的時候還少了點貓科動物特有的靈活,不適應翅膀的笨拙令人發笑。可及川驚得一身冷汗,儘管他沒有看過自己發球的樣子,但是此刻他看著影山就像面對著張鏡子。他知道如果現在發球的是自己,會與男孩無限重疊。獅子學習飛翔的時候,有白鸛的影子。





那是他認清小精靈身份的第二天。

及川難得心中柔軟,想好好跟影山聊聊,他才會在那一天在體育館門前站那麼久,可想說的話被那個發球堵了回去。影山看到了門口的及川,慌慌張張地說,“啊!及川さん!非常抱歉我馬上就收拾。”

及川沉默地看著他,影山偏了偏頭一臉不解,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他一聲,“及川さん?”

他回過神,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影山,影山突然想起自己剛剛的那個拙劣的發球,有點窘迫,“及川さん能不能教我發球?”

可惜獅子還留著剛剛發球時候的眼神對著白鸛,沒有白鸛想要的一點敬重一點憧憬。它看白鸛的眼神逐漸像變成看弱者、看獵物甚至食物,獅子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撕扯下來白鸛的翅膀安在自己身上。白鸛意識到了一切,卻還沒想著離開,它心底還有那一點希望,覺得獅子能成為它的愛人。

可白鸛又是如此的心高氣傲。它從來不會低頭不會服軟,它想看獅子跪在自己腳邊懇求它。

年輕的白鸛在那時忘記了自己其實能夠飛翔,擁有著獅子無法擁有的東西。飛翔的白鸛不需要獅子屈膝,也依舊能夠俯視它。





              “我討厭你,飛雄。”   





下場之後的及川決定不再多想,邊拎著領口脫下運動衫邊往浴室走去,而水龍頭擰開澆在自己身上的卻是涼水,把他凍了個清醒。

他那一瞬間寧願有什麼藉口,例如自己忘記了今天是什麼停水日之類的,好讓他有藉口罵兩句。偏偏什麼都沒有,就像一個你看不見的人在嘲笑你捉弄你。人有的時候會一瞬間地感到很崩潰,這種崩潰連去埋怨的來源都沒有,就是心裏窩著一股火氣,卻無法排解。他胡亂地擦著頭髮,走到更衣室狠狠地將球拍在地上,球彈起來飛向牆壁,四處地撞,落地時在及川的腳邊輕輕跳了兩下,像留下了一串嘲諷的省略號。他蹲下抱起球,將腦袋一起埋進自己的臂彎中。

[變強吧,徹。讓自己強到只有一個人也可以贏下比賽;讓自己強到不需要才華來可憐;讓自己強到沒有任何人能奪走自己的位置;讓自己強到那兩個人永遠都不能再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及川さん,請教我發球。]





別過來。

你們這群被上天眷顧的怪物、才能的所屬者。





別過來。

你們不配用那種看弱者的眼神看我,不配俯瞰我。你們那些高高在上的憐憫又可笑又令人噁心。 





別過來。

別過來。

別過來。




……

他的手在空氣中揮出一個無聲的耳光,波動卷起影山貼近額頭的頭髮,露出一塊白色山茶的花瓣。

“こっちにくるな——!”




[白山茶:不應被輕視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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